2015年12月10日星期四

大學教育「阿里巴巴化」之後

昨天《信報》主辦香港經濟峰會,感謝大會安排筆者參與討論,喜見陳德霖、王冬勝等商界大老對人民幣國際化、一帶一路等議題,都與我們的國際關係視角暗合,獲益良多。而阿里巴巴副總裁曾鳴博士的分享,尤其令人反思大學在未來的價值。

隨著資訊科技革命展開,無論是智能手機還是電子商務,都已徹底改變我們的生活模式,也改變了商業社會的運作,是為一場國際範式轉移…… 這些套話懂得說的人不少,但真正理解的人不多。不少上一代的前輩依然以為,互聯網就是「新一點的電報、電話」,以為搞一個專頁,就是人有我有地追上時代;找一些年輕人在身邊,就是與時並進。但世界不是這麼簡單的,網絡時代其實是一個繞過中介的時代,家庭主婦、各級學生的剩餘產能,都可以無窮釋放,小的像的士app Uber,大的像就地取材的ISIS恐怖襲擊,都顛覆了舊組織模式,而且不是任何人能夠由上而下規劃的。

曾鳴分享了「網紅」如何經商的經驗,就有延伸閱讀價值。所謂「網紅」就是網絡紅人,例如微博「大V戶」,他們有的本身是公眾人物,有些卻是地地道道的普通人,純粹通過網絡言論成為紅人。在香港,像筆者有一個超過十萬粉絲的Facebook專頁,已算有一定規模,但放在內地,普普通通一個「網紅」有過百萬追隨者,完全不是夢。「網紅」有了人氣,開始建立起自己的品牌,製造各種商品。傳統要打進這市場的人,首要解決物流、倉庫等問題,但「網紅」有自己的平台宣傳,不假外求;也可以先收訂單才決定製作量,根本解決了「扎貨」,還可當作限量第一版、第二版推陳出新。這樣下去,商場的存在價值越來越低,生產商進一步個體戶化,而這些在阿里巴巴平台催生的革命,都不是高層所能控制的。

把這些概念帶回學術界,未來就怵目驚心。當現在的大學高層都在為排名遊戲苦惱不已,研發了越來越病態「影響因子」遊戲規則,對員工規管越來越煩瑣、量化,令員工失去學者的尊嚴、乃至為人的意義,「大學生產工廠化」、「大學教育中學化」等趨勢,已是不能逆轉。

但與此同時,一般人得到知識的渠道卻已起了革命。人文、社會科學的知識在互聯網俯拾即是,多少經典從前被名牌大學圖書館獨佔,現在都被整套整套放上網,連網絡課程也成了正規課程,不少隱藏在世界不同角落、在大學以外有「剩餘產能」的知識大師,都有自己的網絡平台提供資訊,甚或開班授徒。就是理工科的,除了極少數需要高端實驗室的難以短期內被取代,不少基本知識也能繞過課堂獲得,例如恐怖組織通過網絡,就能訓練出一批製作大殺傷武器的死士。

逐漸地,大學的存在價值,已不在於提供知識,因為壟斷已被打破,而在於那張被成人社會當作入場券的證書。但物極必反,千百年前,世界各地都有私塾,學生找他們認可的大師拜師學藝,那些大師本身就是品牌,公信力比大量授徒的學校高得多。這不是說上學不重要,而是說能取代正規大學教育、而又能提供替代知識的P2P時代已出現。這時候,回望大學那些評估自己、勞役別人的SSCI因子遊戲、H-index表格、每個學者都有一個分數的「排名榜」,更能明白近二千年前楊修的話:「丞相非在夢中,君乃在夢中耳」。

小詞典:阿里巴巴集團

中國電子商務公司,1999年創立,發展極迅速,旗下淘寶網、支付寶、天貓網等成了中國人日常生活的基本平台,顛覆了傳統購物模式,也逐漸顛覆了其他商業、生產模式。2014年在美國上市,成了中國第二大市值公司,其創辦人馬雲也成了亞洲首富;此前打算來香港上市的計劃,則最胎死腹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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